【鼠猫】逝水(八十五)
梦中之景倒映在人的意识中时,往往介于虚实之间,在梦中的人却分不清真与幻的边界,以为自己仍在现实。所以当展昭看到那座高耸入云的高楼,见楼中机关触动,万剑齐发之时,他几乎来不及思考便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那抹纯白的身影挡住箭雨,决绝得来不及思考接下来的命运。可箭雨穿过他仿佛亡魂的身躯,刺入他身后的白衣,顿时血溅四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玉堂倒下。
展昭从梦中惊醒,回过神后笃定梦中场景他定在某时某刻真正经历过。这个场景在他得知白玉堂如今危急万分的处境后日日出现在他梦中,足以证明这座高楼与被利箭重伤的白玉堂曾在他记忆中留下过不可磨灭的印记,哪怕暂时被抹去,其刻痕也仍在心上。
或许这会成为他恢复记忆的关键,而恢复记忆之后,他与白玉堂的关系或许便不会如现在这般纠结。展昭心想。
展昭动了动身体,见铁链上的尖刺都已被收回,伤口也被上了药,用纱布仔细包好,李梦远和李悦只要他暂时活着便好,不会在意他的伤势,做这一切的应当是李清,这证明李清至少还对他有几分正常的感情,算是如此局面下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不过此时此刻展昭已经没有时间与经历去思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现在外面风雨飘摇,白玉堂生死未卜,五日之期也近在眼前,他必须想办法尽快脱身。
可这样的情况下脱身谈何容易?展昭曾想从李清身上入手,唤起他压抑到自己都已经遗忘的良知,救他亦是救己,却没有想到李清心魔已深,再加上不知受了多久李梦远的迷惑与引导,哪怕他会因为展昭的话内心松动,回头也不是容易的事。
更何况,自展昭对李清说了那番话后,李清便几乎不在展昭清醒时出现了。这或许是因为李清已经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展昭,可展昭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李清这样做背后应当还是有李梦远的蛊惑。
毫无疑问,李梦远忌惮着李清,更害怕李清因为展昭的话而脱离他的控制,说明李清对李梦远并不是言听计从,而是一个随时脱出棋盘的棋子。可偏偏李梦远就是能紧紧握这枚棋子,让他以为自己仍是自由身,实则走的每一步都在李梦远的筹谋之中。
这等操控人心的手段,展昭此前从未见过,仿佛一种妖术,比苗疆的蛊术更加神秘诡谲,他只能寄希望于在接下来与李清的相处中再寻突破口。
李清在展昭清醒时露面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唯一的办法就是演戏,好在展昭这些年在开封府或主动或被动学到的东西中,演技是学得最好的几项之一,只要对面不是白玉堂,他都可以演得几乎让人看不出破绽。
想到这里,展昭嘴角不自觉勾起几分无奈的笑意,他好像真的拿白玉堂没什么办法,不知道失忆之前是否也是这样?
展昭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眼睛一闭,呼吸也渐渐缓了下去,真与昏迷时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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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白玉堂凝视着秦若眉,试图用这几日不多的了解分辨这张面皮之下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时,秦若眉似有所感般抬起头,一双清亮而坦荡的眸子往白玉堂的方向望了过来。
白玉堂在惊叹这女人竟如此敏锐之余,也霎时明白,此刻坐在议事厅中的是用着秦若眉脸的秦若清,秦若清果然还是不忍让妹妹涉险。
秦若清似乎已经感受到了目光的重量,却不知道在房顶打量她的人是谁,于是起身离座,装作有事的样子离开了议事厅。
秦若清前脚刚走,白玉堂便听到刚才坐在秦若清左侧的昆仑派首徒雪无尘便对其师父昆仑派掌门雪月道:“这秦二姑娘也是奇怪,莫名其妙失踪,又莫名其妙出现,像是在耍着所有人玩。”
雪月幽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多事之秋,我们顾好自己便可,休管他人闲事。”
雪无尘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满不在意地笑:“现在恐怕不是我们想置身事外便能远离风波的了,毕竟时至今日,有望竞选武林盟主的只剩下我和李清,师父你猜猜,下一个出事的是他还是我?”
雪月沉默了片刻,却说了一句似乎答非所问的话:“今日……最迟明日,白家掌门就要到了。”
听到这里,白玉堂眉目一凛,白家已经明显放弃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若不是他横遭诬陷,白锦堂根本不会在武林大会期间来到华山,所以雪月提到白锦堂在整个对话中显得过于突兀,很难让人不生出不好的联想。再加上昆仑派是六大门派中唯一不在中原的门派,白玉堂对雪月雪无尘这对师徒的脾气秉性,行事作风都不了解,一时间很难做出有效推断,这让他不由警觉了几分。
然而就当白玉堂想要再听下去时,一片落叶毫无征兆地落到了他身边。
议事厅旁有一颗百年银杏树,落叶掉到屋顶本不奇怪,只是这片银杏叶上用娟秀中带着几分苍劲的字迹写着:“玉女峰竹林相见。”
白玉堂见过秦若清的字迹,自然知道这是秦若清传给他的信,表明秦若清已经发现了他。虽然他被发现是因为他方才盯着秦若清看时露出的破绽,可这也意味着他藏身的地方并不是那么隐蔽安全。毕竟秦若清虽足智多谋,又是他们这一辈中武功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但在这群雄齐聚的地方,她并不是最强。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何况白玉堂也有事要与秦若清商议,而昆仑派那对师徒在说完白锦堂要来后便再不发一言,想必也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白玉堂不作它想,在仔细观察了周遭情况,确定没有眼睛注意到他之后,便施展轻功掠下屋顶,故技重施混在华山派外门弟子之中离开了朝阳台,寻了机会往银杏叶上所写的玉女峰而去。